满大厅都是陌生面孔,每人一支白色玫瑰,是仪式主持方发给的。绕遗体一周,把鲜花放到他的身旁。明宇和李小榴排在一起,小榴步子滞重,脸上看不出悲伤,在遗孀跟前勉强握了握手,不发一言。告别之后两人越过人群,走到过道。小榴一下就靠倒在过道的墙上,她的脸扭着,哭了。明宇用一个别扭的姿势抱住小榴,她的身体跟这个她使劲抱住的身体一起抽动起来,她感到自己是那样悲伤,泪水涌出。而小榴也唔唔地小声哭出声来,紧硬的身体也随之变得舒缓一些。
又过了五年,离大学毕业过去了整整三十年。已经五十多岁的罗明宇到深圳看望在那儿工作的女儿,她已经提前退休,平日无事可做,有时候她会到图书馆翻翻报纸杂志。有一天,在图书馆阅览室里她遇见了刘铁阳。
铁阳多年前就跟着王劲风到深圳来了,一直没结婚,当然也没有孩子,现在是他在照顾王的妻子。他们在阅览室的角落里聊了一会儿。那时候真年轻啊,什么事情都是懵懂的。她回想起从高天阔江到杂乱逼仄的棚户区那种明明暗暗的印象,狗、水坑、腊肉红菜薹、那把有宽边花纹的椭68圆镜子、蓝色格子的布帘、墙角的木梯子,一个女人洁白的脸庞从这片幽暗中浮出,她眼睛细长,额头上别着一只象牙白玉发卡,她为什么始终没有说话?她从前是干什么的……她问起这位小姨。刘铁阳沉吟良久,说,她这一辈子啊,你是不可能想象的。再次沉吟之后他又补了一句:我这一辈子,你也是不可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