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给我看过几张照片,都是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可是我的心不在那上面。在我人生的那个阶段,嫁人尚非我的志向。因为我的心,正被另一种激情焚烧着。
那年,我十八岁。
小锁,十八岁好像是我们金家女人的门槛。在阿九、我和你的十八岁里,我们都经历了一件甚为重大的事件。这个事件长长远远地影响了我们后来的一生。
我十八岁的故事,是从一个叫龙泉的人身上开始的。
龙泉是我在金瓯中学读书时候的同学。他休了一年学后插到我们班级来,就比大家略长了一两岁。那人书读得聪明,诸事上也比人老练。只平日独往独来,不怎么合群。他家在龙泉镇,温州城里没有至亲,只好借住在一个远亲家里。他的远亲正好和金三元布庄在一条街上。我们有时在街上相遇,躲不过去时就彼此打个招呼。如此一来二去地,两人就比别的同学熟了。他爱读书,读的自然不是别的同学们寻常喜欢的那种书。有一回,他偷偷地塞给我一本书,是拿旧报纸包了封皮的,叮嘱我不能让人看见。
书是一个叫马克思的德国人写的,书里讲的事,如同《天方夜谭》里的神国般离奇。初读时我没有读懂,却又舍不得丢下。于是我就去向龙泉讨教。即使在那时,我性格中一个致命的特点已经暴露无遗。对于一切尚未理解或亲身经历的事情,我都有一种异常根深蒂固的好奇心。这种好奇心如同一条一成不变的线索,贯穿了我后来充满大起大落的人生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