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钟一过,办公室的人们便走光了,只有一个荷枪的东洋警察守在拘留所的门口,这个东洋警察也是女犯调来之后加派的,他是接替着“满洲”警察的职务。
东洋警察是多么难于摆布的家伙呀!老伯母为了他万分不安着,她怕他毁灭了这千载难逢的良机。今夜——一九三二年三月一日之夜——只有今夜,过了今夜,什么全不中用了!再过两天,她们又将被牵回那禁卫森严的地狱里去了!
计策终于被老伯母想出来了,那计策是太冒险了一点。
女犯们苍白的脸上,全涂了一层脂粉,蓬乱的发丝现在是光滑而放着香气,更有的梳起圆圆的发髻,一切都预备好了,只等着歌舞升平的队伍一到,老伯母便要实现她的计策了。
夜之魔吞蚀了白昼的生命,天然的光明,让虚伪的灯光替代了。老伯母的心像被装在一个五味俱全的布袋里,悲愤、欢欣、恐惧,更有那绵绵不尽的离情。她倚着门站在那里耸着耳朵,腿好像要软瘫下去,她把右手插在衣襟里面,因为过度的抖颤,手里那个完好的电灯泡几乎滑落下来。
远处响起了高亢而错杂的歌声,不整齐的脚步声,渐渐逼近,老伯母听去,至多离这拘留所也不过五十步了,于是她把右手从衣襟里抽出来,运足了手力,咬紧嘴唇,把手里的电灯泡猛地向墙上一掼。接着,一个脆快的响声震撼了全室,更荡出屋外。老伯母疯狂般地向门外跑去,摇动着正在发怔的东洋警察的臂,惊骇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枪……枪……快快地……后边……那边的去!”老伯母用手指着拘留所的房后,东洋警察慌张地跑去了,口里吹起警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