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居住于城,分享着甚至也陶醉于这城市文化的一份和谐,同时又保有知识者、作家的清明意识,把城以及其他人一并纳入视野。他们是定居者与观察者。后一种身份即决定了他们的有限归属。以城作为审美观照的对象(在老舍这样的作者更有文化批判的意向)使他们在其中又在其外。因而北京之于老舍是乡土又是“异乡”。两种关系都是真实的。两种关系的综合中,才有这特定的“城与人”。不惟老舍,其他京味小说作者也可以认为是一些特殊的北京人,是北京人又非北京人。对于这城,他们认同又不认同。值得考察的,正是这种关系的矛盾性质。知识分子自觉、作家意识,是妨碍任何一种绝无保留的认同的。那种认同意味着取消创作,取消知识者特性。观照与批评态度,使创作成其为创作,使知识分子成其为知识分子。对于城,无间者不言,描述即有间隙,也赖有间隙。京味小说作者在其中又在其外,亦出亦入,已经是一种够亲密的关系了。再跨进一步,即不免溶解在对象中,终于不言,不能言,至少不再能如此言说。
述说着乡土感的,未见得全无保留,倒是不知道这一种表达法的,更有传统社会的乡土依赖。北京的乡土特性所唤起的乡土感情是因人而异的。更何况使用着相似表达式的,其赋予“乡土”的语义又彼此不同呢!城也就在这诸种关系中存在并借诸讲述、言说以及“无言”呈现自身。有活在并消融于城、与城同体作为城的有机构件的人,也有居住于同时思考着城,也思考估量着自己与城的关系的人,城才是人的城。前一种人使城有人间性格,后一种人则使城得以认识自身,从而这城即不只属于它的居民,而作为文化性格被更多的人所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