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和她都不能不十分看重钱。
他每个月才能拿回三十六元,多一分也不给。人家明知他一时也难再找到活,爱干不干,不干雇别人。她的基本工资是五十四元几毛钱。由记者到印刷工人,地位低了,工资也低了一级。
她一天天变得爱叨叨了牢骚无穷了不整洁了丢三落四了心烦意乱了愁眉苦脸了,连坐在沙发上看一会儿书的闲空儿也难得有了……
再说家里没沙发。没录音机便也没音乐。电视是九寸黑白的,图像不清,竖起了室外天线也没用。
她所面临的生活最初是贫穷和寒酸的庸常的实实在在的贫穷实实在在的寒酸实实在在的庸常。
庸常得累人。
烂漫的憧憬被撕下了华丽的外衣。
生活向她龇牙咧嘴做鬼脸幸灾乐祸得意于她的惶恐和茫然。
王志松活得比她还累。但他累得高兴,累得如愿以偿,累得仿佛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累得那么得天独厚似的。他常常冲动地表达出内心的甜蜜,内心的幸福,内心的满足。他常常说一切甜蜜一切幸福一切满足都是她带给他的。
只有这一点安慰着她。否则,她会认为眼前的生活与从前的生活没什么两样。不过一种生活丑恶,一种生活俗恶。一种生活丑,而涂脂抹粉;一种生活俗,而掺着些微愉悦。连些微的愉悦也落着一层俗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