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已经散开了。阴云飞舞着,有时在东面,有时在西面,在山尖与山尖之间,可以望到一块薄明的天空。天似乎要开晴了,太阳快要钻出来了。
昨天高踞着三连阵地的山头,这时被透过黑云的斜射光线照耀着。山顶上布满了漏斗形的炮弹孔,新土翻上来,偶尔有一两根野草从新土壤里翻出身来,随风吹着。一切都很静谧。曹清林躺在这里,已经一夜了。他的头枕着前面那挂子弹袋,想是他为了射击方便,子弹袋就一直这样摆着的。从前凸凸的子弹袋,现在空了。曹清林左脚大脚趾露在破鞋外面,那宽厚的趾甲上有一层黑泥,像是镶上了一条奇怪的边缘。他的灰军衣,贴着地面的那一边是湿了的,深下去的颜色同他腋下的汗渍一样。他的发青的眼皮微微张开,从这条缝里可以看出一条瞳仁的闪光。他的嘴大张着,像是刚才大笑过一场。就在这被小米磨韧了的口腔里,他含着一颗敌人射来的子弹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