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时,一家五口闷闷地低头将各自碗里的粥喝得哗啦一片响,桌子中间只有一碗腌辣椒。方支书的筷子没处伸,终于说了句:“怎么不弄点青菜?”媳妇待了一会儿才回答:“菜园里的菜都干死了,干了两个多月,我顾了田里就顾不了园里,想保饭碗就丢了菜碗。”说着说着,媳妇眼里就滚出一阵泪珠来。方支书放下碗筷,对两个儿子说:“你们今天有家庭作业么?”两个儿子齐声回答说:“有。”他不再说什么,站起来,挑着一担水桶出了门。
菜园在山根上。这时月亮还在山背后歇着,星星出来了很多,却没有多大作用。他看不清媳妇在菜园种了些什么,但感觉到茄子、辣椒和四季豆的叶子都枯得像烤好了的烟叶,一捻就是一堆粉末。地干透了,他一连挑了十几担水浇上去,地里仍像水浇到火堆里一样发着吱吱的拼命吮吸声。这时,村里的大喇叭在山头上叫起来,要村里的支委都去村部开会。
这个会是下午他生气时布置下的。
方支书又挑了一担水,才撂下挑子去村部。当第二个人进会场时,他想,其实自己可以再挑两担水再来,还不会比谁晚到。第三个到会场的是村会计。会计兼着广播员,但刚才的通知是会计的老婆喊的。会计老婆是外乡人,说话声音很亲切,所以一向反对说话洋腔洋调、只认准乡音好听的村里人,破例接受了这个声音。会计前两年在外跑单帮,自拐回这个川妹子便不再出门了。当时支委们开会定谁当会计,方支书拍板定下来后,叹了一口气,说假如另外那些在外跑单帮的人,有一个洗手不干,愿意长呆在家里,这会计的事就轮不到他干。会计进屋后,忙给方支书递了一支烟,又从随手带来的两只开水瓶中的一只里给方支书倒了一杯茶,并趁势附在方支书的耳边说:“这瓶水是刚烧的,开一些。”方支书极威严地望了会计一眼。会计赶忙一笑,转身给旁边一位倒茶,用的却是另一只开水瓶,水瓶壳是篾片编的,先前一只是绿塑料壳上面用红油漆写着一个喜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