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这时,就听人声一阵喧哗,客厅里的人都向外跑,都说新人到了。接上隐隐的音乐之声,由远而近。过了一会儿音乐队直闹到院子中心,上面正厅里,就有两个男傧相,扶着新郎前去亲迎,这三个人,一律都是大礼服,只有新郎的左襟,另外插了一朵柏叶衬托的红花。这个新郎倒不过如此,唯有这两个男傧相,乌光的头发,雪白的脸子,用这浑身的黑呢一衬托,非常的漂亮。这两个傧相比较之下,尤以左手下那个少年,最是俊秀。他们三人在这和谐的音乐声中,一步一步地数着一二三四慢慢走着,面孔虽然是极力地板住,可是就不住在两颊上透出笑容。这些来宾中的女宾,哪个不是带了三分注意,向那三人看着!这三人迎出二门,然后引导新人进了休息室,所有男女来宾,早是一阵风似的,一齐拥到休息室里去。露斯虽然与新娘是熟人,对于新郎却是刚才一面,大家既然都围着看,索性也就跟了去看着。拥到人丛中时,恰好那个最漂亮的傧相,却由屋子里走出来,口里只管说着道:“劳驾劳驾。”这人向外挤着出来的路线,正是露斯挡着的地方,他口里说着劳驾,眼睛就看着露斯。据露斯看去,他脸上就带着一点笑容,连忙往旁边一闪。这一下子,可把那个人的面孔看得更加清楚了,果然是合了俗言所说,细皮白肉。如要和乌泰然一比,简直一个是白玉一个是黑炭,刚才那个钱则顺,那更是比不上了。正是这样羡慕着,听到旁边一个女宾说:“这个男傧相是谁?我看是看见过。”又一个女宾说:“怎样会不认识?不就是那有外国太太的周先生的兄弟吗?他们和男家沾亲,所以他来做了傧相。”露斯听了这话,心下大为欢喜,无意之中,把这个青年的来历找到了。周先生都和我极端地表示好感,并且约我到他家里去,那么,要和这位小周先生认识,是绝对不成问题了。这样想着,看起新人来,也格外觉得高兴。一会儿音乐复作,新人到大厅上行结婚礼。露斯先是站在新娘这一边看,后来看的人,你拥我挤,闹个不休,就把露斯挤到新郎这一头去。人家都是看新娘,露斯却换了一副目光,只是看傧相,一直等结婚礼看完了。大家业已散场,露斯站立在原场上,还不免有些发呆。还是魏太太从人群里走了上前将她一把拉住,轻轻地问道:“你看见钱先生没有?怎么分开了呢?”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是在大庭广众之间的礼堂上哩,因道:“什么钱先生,票先生,我和他新认的朋友,倒和他一路吗?”魏太太不料在这里碰了自己小姐的钉子,所幸这里的人,倒并没有注意到她娘儿俩的行动。因之魏太太赶快将露斯拉到一边,轻轻地责备她道:“你怎么回事?还不明白吗?你可知道今天这一身新,全是人家办的。”露斯冷笑道:“我怎么不知道,我也不至于那样不值钱,仅仅为了这一身新,就和他在一处混。这也不值什么,这两天我就可以在周先生那里设一点法子,把他这一笔钱退还了他,凭他那一点儿小人情,我也不至于对不起他。”魏太太道:“周先生虽然是个官,但是论起家产来,恐怕周先生还差得远。在我现在正要人帮忙的时候,我希望你不要只顾到一方面才好。”露斯听了她母亲这种理,倒不觉为之默然。魏太太道:“那钱先生下个礼拜日要请我们吃饭,我希望你对钱先生表示一下,那天一准到。在几天之内,他大概能帮我们几百块钱的忙。”露斯听到母亲说,要有一番表示,很不以为然,后来听到母亲说,人家能帮几百块钱的忙,便答应了去赴约。魏太太原怕还要费多少唇舌,不料依允了,这才心里落下一块石头。一会儿就是开席的时候了,露斯却到处找这位周哈玛利,找遍了各客厅,也不见她的踪影,只得随便坐在一个席上,吃酒的时候,恰有人谈到她,原来她还不会用中国筷子,中国宴会,向来是不到的。露斯这才明白,原来这位周太太是不赴中国宴会的。既是如此,算是白等了许久了。大半天的忙碌,不知为着是什么,自己也不免一阵暗笑。吃过了这场酒筵,许多青年男女,都想找着新娘新郎开开玩笑,还在欧美同学会等机会。露斯一肚皮都是心事,就早早地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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