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积喜每走一步都疼,就要弓下来爬行了,半蹲半爬地回到保安室,够不到门把手,只好瘫坐着敲门。应邦见到他这副怂样,说,你今晚手气是差点,但不至于寻死觅活吧。金积喜直喊不行了不行了。应邦就挂下脸,说,你是心疼输了钱回家不好交代吧,你们家那位我是领教过的。应邦知恩图报,把从金积喜那赢来的钱都还给了他,说,先赊着,这样可以了吧。应邦现在不用夜夜回家交公粮,精神头十足,是上半夜的大赢家。金积喜捧着一堆散票,坐在保安室门口歇了好久,还是站不起来。应邦他们就觉得金积喜耍无赖没下限,三人只好改斗地主。
金积喜的双腿支配着金积喜往婺城第一人民医院去,到了医院,左小腿已经肿得发紫,一见到医生,金积喜就跪下了。血管造影显示,静脉血栓完全阻塞了金积喜的左下肢静脉,再晚一点,左腿就坏死啦,轻者截肢,重者威胁生命。金积喜白着脸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护士医生的脸也都是雪雪白,和医疗器械一样没有温度。他有点恍惚,可能是麻药起作用了,他感觉自己在病床上,过一会又觉得是在太平间,他很想叫一叫,哭一哭,或者破口大骂,但什么声音也没有,他像个哑巴一样横陈在无影灯下,任人宰割。两个多小时后,医生从金积喜的静脉里“拉”出了两个小指粗的血栓。金积喜只看了一眼就昏死过去了。醒来意外发现小董躺他隔壁。小董的脸乌漆漆,像刚从窨井里爬上来。小董告诉金积喜,鞋厂后半夜失火,皮革仓库全烧了,他们三个一开始还以为是谁家的糖醋排骨烧焦啦。皮革仓库离保安室离职工宿舍都不远,保安室的窗帘很快就盖不住火光啦,三人这才丢下牌跑出来,又跑回去救火救人,如果不是小董当机立断,女哑巴很有可能长眠于滚滚浓烟中。遗憾的是,金积喜的三个牌友,只有小董逃了出来。金积喜不无悲凉地想,最大的赢家还是自己啊,鞋厂现在一定像二战时候德国的死亡工厂了。上帝保佑,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