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缝有格子布套的手提箱,同时弯了弯膝盖。雨水已经在马路边汇成一条水流,向低处的下水道流去。
“但是,如果我自己把‘人们’和‘我’区分开来,那我又怎能去埋怨别人呢。也许他们是公正的,不过,我现在太累了,没有精力去弄清楚这一切。我甚至累到要费点劲才能走完到火车站那段路,虽说这段路并不长。为什么我不留在城里度假,休养身心呢?我真愚蠢——我明知道旅行会把我累出病的。我将去住的房间不会很舒适的,在乡下也只能如此。现在正值六月上旬,乡下的空气往往还很凉。我虽然会注意多穿点衣服,可是,当大家晚间外出散步,我总得跟他们一起去。那里有不少池塘,届时大家会沿着池塘散步。那时我肯定会着凉的。不过,大家聊天时,我将尽量少说,不想出风头了。我不会把这里的池塘跟另一个在遥远地方的池塘做比较,因为我从未出过远门。至于谈月亮,感受幸福,甚至心血来潮去登瓦砾堆,对这类事我已没有兴致。毕竟我太老了,不想让人笑话。”
行人略微低着头走过,头顶的雨伞摇摇晃晃。一辆载货马车驶了过去,垫着干草的马车夫座位上坐着一个男人,大大咧咧地伸着两条腿,一只脚几乎快要着地,另一只脚则规矩地搁在干草和碎布片堆上。看上去,仿佛他在一个晴朗的日子,坐在田野上。不过,他还是聚精会神握着缰绳,所以这辆马车——它上面的铁杆相互碰撞着——能平安无事地穿过拥挤的马路。在潮湿的路面上,可以看到铁杆的倒影,弯弯扭扭的,慢慢地由一排铺路石滑向另一排铺路石。马路对面那个站在妇女身旁的小男孩,穿戴得活像个种葡萄的老农。他那皱巴巴的衣服系着一根皮带,皮带的下方,几乎就在两腋下面,衣服鼓成了一个大圆圈。他那半球形的帽子一直压到他的眉毛上,一个绒球从帽尖一直挂到左耳朵旁。下雨使他很快活。他从大门里跑出来,睁大眼睛望着天空,想接住更多的雨水。他时而跳蹦起来,溅起许多水,惹得行人狠狠地责备他。这时那位妇女喊住了他,拉着他的手走了,他倒没有哭。